天使 別哭 [永遠的天使]

她曾經問過我:「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能記得我多久?」

我沒有回答,只是笑著告訴她:「別胡思亂想了!」

突然,她的眼底莫名地閃過一絲哀傷,在我還來不及看清的時候,她卻又甜甜的笑了起來。

到了後來,我才知道那是一個心理測驗,測驗戀人長相廝守的契合度有多少。

她,我最最珍貴的女孩,不曾想過會與她天長地久,但她卻是我的天使。

之後,她終於成了別人口中我的女朋友了。

但是,每當別人向我問起時,我卻始終是一笑置之,不願正面回答,而她總是睜著一雙明眸陪著我笑。

不管是他人的戲謔或是刻意的玩笑,她那慧黠的心思總是有辦法周旋在其中,將一切處理得服貼妥當。

有時,我會突然驚覺在過去沒有她的二十多年來的生活,彷彿不過是無趣的、沉悶的而已。

我並非不願意承認她在我心中的地位,而是只要一想到必須將「女朋友」這三個字往她身上冠去, 就覺得那實在是太過俗氣了,甚至覺得那彷彿是玷污了她。

或許對我來說,在我的心裡她真的是天使吧。

我和她是不同系的學生,可是只要是我下課的時候,就一定看得到她安安靜靜的守在教室外面。

不曾想過在她那些不起眼的行為中,她到底是付諸了多少的用心。

我從來都沒有給過她承諾,只是每一天都習慣著有她的陪伴。

還記得那一天傍晚,雨下很大。

明明自己就是忘了帶傘,明明天色已經愈來愈暗了,我還是有恃無恐地死賴在圖書館裡。

誰知道一走出圖書館,不管我怎麼四處張望找尋,就是不見她的蹤影。

剎時間,我心裡只覺得氣憤不已。就這樣看著傾盆的雨勢好一會, 才突然驚覺到自己的自私令人多麼的可憎。

大概有五分鐘之久的時間,我就像個傻瓜似的呆站著圖書館門口前,不斷地品嚐著自己的失落與懊悔。

終於,我下定了決心,立刻將外套脫下蓋在頭上。打算就以副模樣淋著大雨,跑回學校的宿舍。

然而,才跑進雨中沒多久,我就聽到由背後傳來皮鞋「答、答…」的跑步聲。

回頭一看,赫然發現她正撐著一把黑傘,急急忙忙的朝著我跑來。當時心中只有驚喜這兩個字,不自覺地把原本蓋在頭上的外套拿下,而任其大雨打溼我的頭髮。

就這樣我站在雨中驚喜的看著她朝我跑來,我卻忘了應該像文藝劇中的男主角一樣地向她跑去。

過了一會兒,她這才氣喘吁吁的跑到我面前,連忙將雨傘遞給了我。

接過傘,我看著她被雨水稍微打溼的頭髮和沾上泥污的褲管,心裡只有說不出的心疼。

忽然,她對著我神秘地笑了一笑。跟著,她小心翼翼地從外套裡拿出一個小紙袋給我。

接過紙袋,我這才發覺那是熱騰騰的蔥油餅,那是我一向愛吃的點心。

看著她那溫柔的笑臉,我卻說不出任何一句有關感激的詞彙。

剎那間,只覺得如果可以和她共度一生,那也一定會是件很幸福的事。

直到那時我才了解到,可以真心地保護著一個人有多麼的幸福。

這是我和她認識一年多以後所發生的事情。從那天開始後,她不再是別人口中我的女朋友了。

而是由我口中說出的,那最溫柔體貼的女朋友。

在遇到她之前我也曾經交過幾個女朋友,可是第一次自己去挑禮物送給女孩子的。

之前的女朋友,總是一束玫瑰花便打發了事。

那個時候甚至還覺得女孩真的很傻,竟然會怎麼好打發。

可是當她的生日一步步逼近時,我才知道要去打發的並不是女朋友﹐ 而是自己到底有多少的心意存在。

說真的,我其實也不太清楚自己的心意到底有多少,只是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很想看到她的笑容。

也因此,我才知道我對她的了解幾乎是一無所知的,什麼星座、血型……等一概不知,就連她的生日還是經由別人口中得知的。

於是,那時我做了許多破天荒的第一次。

原本是我不屑一顧的那些流行雜誌,那回就衝著一句「一般的女孩都經常去看 」,就傻傻的到租書店花了幾百塊抱回一大疊。

可是﹐天那,當我翻開它們時,我只覺得這不過只是某個人的COPY版而已。

於是,只好隔天就將那些雜誌完封不動的送回。所以,我決定改從她的死黨那裡開始著手。

因此我在她生日的前兩三天,簡直就像間諜一樣似的,到處在『探查軍情』。

而唯一的收穫,就是明白了女孩子們敲詐的功力實在所向披靡的,荷包也因此而消瘦了不少。

到了最後,我還是不曉得到底要送她什麼禮物才好。在她生日的前一晚,整個晚上我不停回憶著她曾經說過的每一句,以及她的每一個笑容。

當晚我做了一個夢,夢裡我見到了她。

她就穿著一身白衣,臉上同樣帶著很溫柔、很溫柔的笑容,和平時似乎沒什麼兩樣。

唯一不同的是,我在她的背後看見了一對翅膀、一對純白色的翅膀。

早上起床後,我匆匆忙忙就吃完了早餐,也沒有去學校上課,立刻就跑到了市區的一家手工藝品店裡。

因為,我始終記得那裡有一條帶著翅膀的手鏈。

或許我是個很幸運的人,也或許這條手鏈就註定是她的所有物。

原本,我還很擔心那條手鏈是否已經被賣出了。

到了店裡一看,才知道那條手鏈竟然還沒有被賣出去。

當下,便趕緊請店員替我包裝。接過包裝好的禮物,我便立刻掏出一張一千元鈔票放在櫃台上。

也沒等那店員找錢,我就滿心歡喜的快步走出店家。 還是那店員追了出來,我才沒有多花那一百多塊錢。

那一條純銀手鏈是手工製的,最吸引我的地方, 莫過於那鏈子本身是由好幾個翅膀形狀的小銀片環環相扣而成, 必須要細看才能發覺到作者的巧思。

而在前端的地方,甚至還繫著一個小巧的天使。

因為她的生日在夏天,所以我想要帶她去看那只屬於夏天的蔚藍天空和大海。

想讓她看看那海與天連成一色的美景,還有那不斷地向前延伸的水平線,充滿著那迷樣的深邃感。

記得那天她穿著一件亞麻色的無袖連身洋裝,一頭長髮不再像往常般紮起,而任其與風飛揚。

看到了這樣的她,我突然才想起我們之間連一張合照都沒有,甚至我還沒有她的獨照。

因此,便想著下次再出來玩時,一定要記得帶相機來。

到達海邊後,她就像個孩子似的連忙脫下了鞋子,赤著腳就跑到了沙灘上。

於是,有一段時間,我一直緊張地直盯著她的腳下看,深怕有什麼東西會扎傷了她。

海風柔柔的吹,吹起了她的長髮,吹動了她的裙襬。

她赤著一雙腳站在被海水浸濡的沙灘上,任由著白浪在她的腳下遊戲著。

在她的耳邊,我低下頭,輕輕的說著:「祝妳生日快樂!」從口袋裡將禮物拿給了她。

看著她一雙手慢條斯理的將禮物緩緩拆開,我抬起頭來注視著她的臉龐,期待著她的笑容。

她笑了,溫柔的雙眸中滿溢著笑意。她的笑容像春風、像白雲、像冬陽、像星星……。

此時此刻我只願上帝給予我最美麗的字彙。

她那白晢的手將手鏈遞給了我,讓我替她戴上。

第一次,我握著她的手,碰觸著她那彷彿柔軟無骨的小手,我竟然緊張得有些發抖了。

此時的我,就像個情竇初開的少年一樣,有著沒來由的緊張和興奮。

我喜歡她,甚至接近愛她,第一次覺得承認對一個女人的愛情,是一件十分幸福的事。

那天,我牽著她的手與她在沙灘上散步著,也陪著她一起撿貝殼。

黃昏時刻,夕陽染紅了天空,映紅了海平面,夕陽落下時,她在我的身旁。

終於,我將要從碩士班畢業了,緊接著要迎接我的便是軍隊生活。 自從大二時認識她到現在,我和她竟然也攜手走過了快四個年頭。

在過去一千多個日子以來,她的陪伴隱然成了我生活中的一部份。 而接下來我必須面對的是兩年的分離歲月,這兩年的空白對我而言 一定是痛苦的。但是,對她而言更是一種不公平的等待。

試想,兩年的時間說不長也不短。 可是,對一個花樣年華的女人來說,她有多少個兩年來追求自己的幸福?

或許我的決定是自私的,可是我還是決定要向她求婚。 當然我們不可能馬上就結婚,但至少可以先訂婚。

等我退伍後找到一份工作,再過個一年我們就可以準備結婚了。 這個如意算盤打得漂亮,也打得周到,但一面對現實,這也不過是我的私心而已。

在這樣的現實世界下,我什麼承諾都沒有辦法給她,我只不過是不願讓她離開我而已。

可是,無論如何我還是想告訴她,我真的想要與她共度一生的決心。 只是,這對她公平嗎?我不知道,但也無法否認自己的內疚……。

鮮花、戒指、燭光晚餐,或許求婚就是這麼一回事吧! 我訂了一束粉紅色玫瑰花,儘管我知道她其實比較喜歡白玫瑰。

我沒有辦法給她一只戒指,唯一存在的只有一個承諾,只因束縛太過沉重了。 過度的浪漫奢華她不喜歡,但我想一個美麗而富情調的夜景,至少她沒有理由不看。

於是一個浪漫的燭光晚餐,還有能俯視都市燈海的情調,都在那一個高雅寧靜的餐廳裡。 一切的一切,鮮花、承諾、燭光晚餐、美麗的夜景,這是我所能給予的一切。

接下來就等她的答應,來使這個夜晚更加完美了。

約好在晚上見面,我告訴要讓她驚喜一下,那是畢業前的小小奢侈。

夜晚來了,生平我頭一次在鏡子前花一個多小時,只為了那條難纏的領帶。走出門前,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心裡有股不可思議的興奮感。隱隱約約的感受到,今晚將使我終生難忘。

她來了,穿一件白色洋裝,略施脂粉,顯得溫柔而典雅,纖細的手腕上還是戴著我送她的手鏈。 她笑著向我走來,今晚的她有種令人難以忘懷的美麗,彷彿自我的夢中翩然脫出。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走在熙攘的人群中,我牽著她的手,想著與她天長地久的承諾。

綠燈一閃,我便急忙拉著她擠進人群中,走上了班馬線。 嘈雜的人聲、刺耳的引擎聲參在沉悶的空氣中揮之不去。

「等一下,我撿個東西。」

她柔柔細細的聲音我還來不及聽清楚,只知道那柔軟的小手已悄悄地自我的手中抽離。

黃燈一閃,我猛然回頭。剎車聲、碰撞聲、驚叫聲在我的耳邊衝擊不斷, 她的白洋裝倏然染上了血污,像是訴說著夢醒的殘酷一般。

我還是決定要向她求婚……至少可以先訂婚, 等我退伍後找到一份工作,再過個一年我們就可以準備結婚了……

心彷彿被撕裂了,傷痛哽咽在胸口處,心臟猛烈地撞擊著。 我睜大了眼,想驚叫、想逃奔。

她,卻舉步維艱。嘈雜的人聲溶進了沉悶的空氣中,令人感到窒息。 然而,我卻聽見了世界崩塌的聲音。

腳步跟跟嗆嗆的走進了救護車裡,刺耳的車聲在我的耳邊盤旋不去。

無論如何……我還是想告訴她,我真的想要與她共度一生的決心…… 我訂了一束粉紅色玫瑰花…還有能俯視都市燈海的情調……一切的一切,接下來就等她的答應了……

白色,了無生氣的色彩。紅色,觸目驚心的色彩。 於是,紅色的急救燈在白色的牆壁上倏然亮起。 究竟是等了多久呢?內心煎熬的痛楚使我墜入了黑暗中。

門開了,地上還留著血跡。而我踏著它,走向了躺在病床上的她。 那蒼白了無生氣的面顏,幾乎讓我無法相信。

她略顯吃力的睜開了雙眼,白皙的手伸向我,發白的嘴唇緩緩張開。 「怎麼了?」她問著,也重重的喘息著。

抓住她溫熱的小手,我輕撫著她的頭髮。「別想太多,好好休息。」

於是,她的眼睫毛就要契合起來了。 驀地,她卻又張開了雙眼,漆黑的眸子驚恐地四處張望著,她的手又再次從我的手中離開。

她的手在空中無助的揮舞著,彷彿在找尋些什麼。「卓,你在哪裡?為什麼我看不見你?你在哪裡?」

「薇,我在這裡,我就在這裡啊…!」我說著,幾近吶喊。

「這裡好黑,我看不見你,我看不見你……」話未完,她的手便跟要向下掉了去。

我趕緊握住她溫熱的小手,然而她的生命卻從我的手中悄悄地消逝了……

於是,我的手撫上了她的眼,還她一個安詳的睡容;我的唇覆上了她的唇,想要記住這最後的溫暖。

我的親愛,我的天使,從此飛離了這個世界,卻永遠留在我的生命中了。 直到了最後,我還是忘了對說她──我愛妳……

夜很深、很深,我還不打算離開她。冷冷的寒光,在她的小手靜靜地躺著,沒有染上任何的髒污,一如當初的耀眼,那小小的翅膀。

我應該哭喊嗎?我應該叫嚷嗎?我應該懊悔嗎?凝視著那小小的翅膀,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她為何要獨留我……

我做了一個夢,夢裡我見到了她。 她就穿著一身白衣,臉上同樣帶著很溫柔、很溫柔的笑容…… 我在她的背後看見了一對翅膀、一對純白色的…翅膀……

夜太深了,所以無法忘卻悲傷,所以無法忘卻回憶… 他們都來了,我的朋友,她的朋友,還有她的父母。

「人死不能復生,你要想開一點。」

「你那麼難過,小薇一定會更痛苦的。」

「小薇走了,可是你要為她活下去、好好照顧她的父母。」

「如果想哭,就好好哭吧。不要再壓抑下去了。」

他們都這麼的對我著,每一個人都紅著一雙眼睛,而我卻沒有哭泣。

她的父母已經五十多歲了,那泛白的髮稍,一雙滿溢著淚水的眼睛。 我跪在他們的面前,低著頭,帶著那一雙還沒有哭泣的眼睛。 「對不起……」我低低的說。

她的父親伸手向我,輕輕地拍著我的肩膀。過了好半晌,他卻嘆了一口氣。 「唉-,孩子,苦了你……」

記得她說過,她的父親最寵她,也管她最嚴。當初她要北上唸書時,還反對了好久、好久……

那天撞上她的那輛車的駕駛者已經被收押,肇事的原因是因為駕駛者酒醉駕車。 那名駕駛者是年紀和我差不多的年輕人,當天因為和女朋友吵架了,所以才會喝得爛醉。

在警局裡,他的女朋友跪在小薇父母前,抽抽噎噎的哭著說:「對不起、對不起, 這一切都是我的錯,如果說我能多諒解他、不和他吵架就好。求求你們不要怪他,好不好?」

他女朋友跪在地上抽抽噎噎的哭個不停,接著那年輕人也跟著跪了下來, 兩個人就這樣的抱頭痛哭著。

畢業典禮到了,沒有她的身影,沒有她的祝福。從她開始沉睡的那一刻開始, 我不只一次對人類生命的無常,發出了感嘆與疑惑,我不懂為什麼她走了,而我卻還活著。

如果你愛上了一個人,或許在某一天你就會發覺,自己的生命已經不能沒有他了。 因為那已變成了你生命中的一部份。

總是在不知不覺中開始潛移默化,因此當你失去他時,於是會開始若有所失,於是會心痛不能自己, 但無法否認的卻是,自己生命中所空虛的那一部份。

而我所空虛的那一部份,或許是整個生命吧……

畢業典禮後,我最後一次回到宿舍,也只有在這裡才沒有太多關於她的一切,有的也只有想念……。

從口袋裡將那條手鏈拿了出來,以為會是最後一次讓它在陽光之下閃耀。 就像日常一般,沒有經過太多的思量,我拿起了那薄而光亮的刀片,往自己的手腕上劃去。

不輕也不重的力道讓血不停的流著,使那銀色的手鏈也染上了血色,但卻依舊在陽光下發光著。 於是,我閉上了眼睛,選擇了沒入黑暗之中……

在醫院的病床上,我再次醒來。那光亮與蒼白,令我有些不敢置信。

「你這個笨蛋!」突然,一個男人大聲的喊著。那話聲才剛完,馬上一個清脆的巴掌聲就響起了,跟著我的臉上便是一陣吃痛。

定睛一看,那個甩了我一巴掌的人是程浩,他是我和小薇共同的好友。 而且,在我和小薇成為男女朋友之前,他一直都是很喜歡小薇的……。

此時我才想到,這次意外的發生,程浩心中的痛苦或許也不下於我吧…?

他滿臉悲憤的樣子,我想要不是旁邊的人把他拉住,我猜他大概還會再餵我幾個拳頭, 才會甘心吧。

我並不怨他這一巴掌,如果可以的話,我其實還希望他能把我打昏。 因為,這樣的痛楚會讓我太過清醒……。

「你這樣做,你難道不知道小薇她會有多難過嗎?」他紅著一雙眼睛訊問著我。

「程浩,別這樣子,讓他好好休息。好不好?」說著,敏君也將程浩拉住。

話語中,她的聲音竟也有些哽咽了。敏君是小薇的死黨,從國中到大學的,她們之間的感情比姐妹還好。

「我告訴你,即使是到了現在我對小薇的心意還是一樣。而且不只是我, 現在站在你面前的人都很難過──」

「程浩!你不要再說了──」突然,政宏喊了出來。我記得他從以前就是個感情內斂的人。

「政宏,讓我把話說完。」

「或許,我們承受的痛苦無法和你相比。可是,你也要替我們想一想啊!你對我們而 言,何嘗不是一位很重要的朋友!同樣的痛苦,不要讓我們嘗兩次啊…!」

說完後,就好像程浩的話還在病房裡迴盪一樣,好一陣都沒有人開口。 「我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吧。」政宏說著,卻也拉了程浩一下。 於是,他們一個個魚貫而出,走出了這病房。突然,敏君回頭了。

「卓,說真的,當我聽到你自殺時,其實在我心裡是認同你的。因為,我實在無法想像, 你在失去薇之後,孤伶伶的你要如何走完人生。 那時我真的認為或許這樣對你最好,面對這樣的現實這一定就是最好的結局。」

敏君頓了一頓,她看著我,眼裡卻有著憐憫。

「可是,這樣不行呀…。只要你還活著,總有一天你就有希望再遇到一個深愛你的人, 或者,你已經沒有辦法再像愛小薇一樣的摰愛著她。但是,她卻絕對可以陪你走完這一生。 所以,你一定要活著啊…!如果你死了,不管是什麼情、愛……, 對你來說就不會再有任何的意義存在了。死亡所代表的只有虛無而已, 不管是對我們、對你,甚至是對小薇,那都是沒有意義的。人只有活著,才會有希望。」

「敏君…」政宏輕輕的喚著敏君。

「明天…我們會再來的。」 最後,她輕輕的說著,也輕輕的對著我笑,也輕輕的將門帶上了。

在門之內,他們的話在我腦海中不停的盤旋,而手腕上的傷口更在此刻隱隱作痛著, 這一切的一切都不斷的提醒著我,這一輩子我已經與她天人永隔的事實。

是不是因為那一道傷口太痛了?所以,我才會在這時掉下了眼淚?

那一道很痛、很痛的傷口,不只在我的手腕上作痛著, 彷彿就是我的心上也劃著同樣的一道傷口跟著在痛。痛得令我止不住淚水,彷彿就像是河水決了堤一般。

淚水不停、不停的流下,沾溼了我的髮,也在白色的枕頭罩上暈開了。 我咬著唇,不讓自己哭出聲,卻無能為力拭去自己的眼淚。

如果說,真的能讓淚水乾涸,是不是也能讓悲傷不再重現……?

就他們所說的一切,我並非不懂,只是那心碎的痛楚,令我無法去懂……。

夜靜靜的來了,就連悲傷也淹沒在睡夢裡。曾經以為在那一晚已讓我將這一生的淚水流乾, 然而我卻在近百個夜晚裡的夢醒時分,讓淚水陪我啃蝕著她離我遠去的事實。

我從不認為自己是個堅強的男人,尤其是在她走了之後的日子裡,傷痛似乎顯得更加自我腐蝕。

曾經聽過這麼一段話,每個人的心靈在未出生之前,都是一個完整完整的圓。

然而在出生之後,每個人卻都成了半圓。 所以,人才會終其一生都在尋找著那另一個半圓,只為了使自己完滿。

而我曾經擁有過,只是在失去之後,卻只剩下了這殘缺的半圓。

我不得不承認,我所失去的不只是她而已,而是連帶的也讓某些情感隨著她遠去。

如今像我這樣殘缺的半圓,還有另一個半圓在等待著嗎?

在她走了之後,週圍的朋友都說我變了。變得愛笑、變得愛說,變得……有點像她。 像是做著她常做的事情,說著她常說的話,

一些細微的小動作越來越像她,彷彿是在宣告著她沒有走,她沒有離開這個世界。 可是,這些對我來說,那只不過是思念而己,思念她而已。

真的…真的……好想她…好想她……

十年或許是一段漫長的時間,但對我而言那似乎還是短暫的。 在過去十年裡,我只是反映著與她相似的一切。 在她離開我之後,我甚至認為自己可以就這樣渾渾噩噩的過完這一生。

我曾經以為自己不會再動情,甚至認為在這麼多的淚水之後,自己應該會心碎而死。

然而,我卻活下來了,獨自一人的,不再有淚水的活下來了。

甚至在沒有她的世界裡,還是不停地找尋著與她相似的容顏、與她相似的靈魂。

可以說我是執著,也可以說我是自私, 我想我是做錯了……。

「都已經過這麼久,難道你還忘不了她嗎?」「我想你應該可以放開心胸,去接納另一個人了吧?」

「你要是能快快樂樂的過,小薇她如果地下有知,也會替你感到高興 的。」像這樣的理由,他們總是不停的遊說著。

而我在經過這麼久之後,在傷害了這麼多人之後, 我還是無法就這樣對著自己自圓其說,說著什麼「如果我快樂,她也會替我高興」一類的話。

所以,即使到了最後我還是選擇了一個能讓我繼續思念她的女人。一個和她完全不像的女人, 卻願意讓我繼續思念著她。

於是,我再一次地來到了她的墓前。同樣的黃昏時刻,夕陽染紅了天空,在這裡看不見海, 也看不見她的俏語儷影。

「對不起。」我輕輕的說著。就連我自己也不懂道歉的理由是什麼,但我知道我必須這麼做。

已經十年了,她還在這裡獨自一人的靜靜沉睡著,而我卻要挽著另一個女人的手一起走進禮堂裡。

這樣的我,或許錯了?

我半跪在她的墓碑前,將口袋裡的那手鏈拿了出來。那銀色小小翅膀在夕陽的餘暉下依舊閃耀著光芒。

接著,我便在地上挖了一個小洞,將那條手鏈放了進去,也順便把幾個玫瑰的種子放進去。

「以後,我就不能常常來看妳了,還是把它還給妳好了。我還去花店要了幾個玫瑰的種子,希望可以開出妳最喜歡的花,讓它永遠陪在妳的邊。」 手慢慢的重新將土埋上,為什麼此時淚水又再度滴落?是為了分離嗎?

手輕輕地撫著她的墓碑,彷彿是在輕撫著她的臉頰、她的長髮。在多年之後,我又再次地在她的墓前落淚。

「薇,妳現在到底在哪裡?已經沒有辦法再像從前一樣了,已經沒有辦法再去找妳了……」

終於,我哭倒在她的墓前。讓自己像個耍賴的孩子似的死命地哭著, 只是為了讓自己把多年的相思一次哭盡。

薇,妳在哪裡?我真的好想妳、好想妳……。已經沒有辦法再像以前一樣了,再也沒勇氣了。

可是,真的還是好想妳…好想妳……我的思念還沒有走到盡頭……妳到底在哪裡……?

END

初稿於風城2/12/99

凌晨12點55分時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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